个人养老金制度：中国的401k还是IRA？

4月下旬，国务院办公厅又印发了一份重磅文件：《关于推动个人养老金发展的意见》。

我看到这份《意见》的时候有两个感受：一个是，中国的养老保障体系，要在「第三支柱」上支棱起来了。另一个是，中国的个人养老金制度，可能会像美国的养老计划401k和IRA那样，改变中国资本市场的价值观和未来。

我来分别解释一下。

第三支柱

所谓的第三支柱是来自成熟国家的一个通行经验：一个社会的养老事业要靠三根支柱来支撑：政府、企业和个人自己。

在中国，第一支柱是政府来组织的基本养老保险，现在已经覆盖了超过10亿人；第二支柱是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现在在中国参与的企业还不多，但也覆盖了2875万人。第三根支柱——个人，其实之前也有一些商业养老保险和养老理财产品在尝试，像我们第一季讲过的FOF基金很多就是养老主题的。但这第三根支柱始终没有形成基础制度，也就没有形成第一、第二支柱那样的覆盖规模。

而这次这份文件讲了什么呢？有这么几个重点：

第一，鼓励个人开设特定的养老金账户、缴纳个人养老金，但不强制，自愿参加。

第二，往个人养老金账户里存的钱，不是像基本养老保险那样全平台统筹调度，而是自己存、自己花。

那么为什么大家还要自找麻烦地单开一个新账户呢，我存在我的余额宝不就行了吗？这是因为：

第三，往这个账户里缴纳个人养老金，可以享受税收优惠。所以国务院还规定，参加人每年的缴纳上限是12000元，额度多了怕你专门拿来避税。

第四，你的个人养老金资金账户是封闭运行的，你可以往里面存钱，但平时不能够随意支取，得到了领取年龄或者触发其他的合格条件了，你才能够领。要是领取人去世了还没领完，那也没关系，账户里的资产还可以给继承人。

但你可能要说了，一年才1.2万，就算缴足40年也才不到50万，我领取的时候一次性领完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考虑继承人这种情况？这是因为：

第五，你在平时虽然不能够任意地支取这个账户里面的钱，但是你可以自主地决定你这个账户里面的投资配置，赔了赚了都算你自己的。你要是不小心买到了一支长牛基金，那等到你退休那天，你还真的未必舍得清仓提取出来。

影响资本市场

这样的个人养老金制度对整个国家有什么价值呢？

首先，当然是缓解深度老龄化之后的社会养老压力。

其次，民众通过个人养老金制度广泛地参与了投资，还能够帮中国的资本市场增加一笔稳住底盘的长期资金。

这样一笔资金大概在什么体量呢？前面说了，10亿人有资格参加，每人每年顶格缴纳1.2万元，一年就是12万亿。

当然这不可能，我们还是得现实一点，我们来看广发基金的一个测算，中国有6512万人有缴纳个税的能力，假设其中的30%会顶格参与这个个人养老金制度，那每年也能给市场带来2344亿元的增量资金。这钱什么概念呢？A股2021年的资金净流入额也就10842亿元，个人养老金可能一年就能够贡献1/5的增量。

所以，在国务院这份《意见》出台之后，证监会就紧跟着表态说，要抓紧制定配套规则，让养老金投资能够安全规范地运作。

这样的一笔钱如果真的出现，可能还会影响资本市场的价值观。你想，它规模巨大，又志在长期，而且作为养老钱肯定不喜欢高风险，所以，基金公司们为了服务这笔钱，不免会更加侧重去开发更稳健、更长期的投资产品。整个资本市场的投资风格可能就会变。

401k和IRA

不过，这份《意见》现在给出的还只是制度框架，至于税收具体怎么优惠，具体哪些资产可以投资，这些都还需要细化。我们干脆先来看一看美国的401k和IRA计划是怎么改变他们的养老体系和资本市场的。

美国养老体系也是三根支柱，第一支柱是联邦政府发起的联邦社保基金；第二支柱是雇主养老计划，当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401k计划；第三支柱是私人养老计划，核心代表是个人养老账户IRA。其中，IRA的英文全称就是Individual Retirement Accounts（个人退休账户），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更接近中国当下要推进的个人养老金制度。

401k为什么要叫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呢？这是因为，这个计划出自美国1978年在他们的《国内税收法》里新增的第401条k项条款。在当时的美国，65岁以上的人口占比开始超过10%了，同时美国还在经受经济大通胀和石油危机。美国政府为了缓解压力，就开始推动养老体系的分工变革：国家来负责兜底型养老，而雇主和私人负责改善型养老。

这个401k条款规定说，企业雇主要为员工设立专门的养老金账户，双方每月都按比例往里面存钱。同时，雇主还要给员工提供几种不同的证券组合投资计划，从股票、基金、年金保险、债券，再到专项的定期存款可能都有，员工可以自主选择拿账户里的钱去投资什么。

这样的制度安排，首先肯定缓解了第一支柱的养老压力。到了2020年底，美国养老体系三大支柱的合计存续余额达到了34.8万亿美元，其中二三支柱的占比更是远远超过了第一支柱，第二支柱高达57.8%，第三支柱也很高35.1%。第一支柱，国家养老只需要承担7.1%。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制度安排还帮美国实现了一种观念教育：养老应该仰仗投资，而不是仰仗储蓄。美国这个养老体系从1980年代开始施行之后，每年就源源不断地有大笔的稳定资金进入公募基金和股市，这也直接推动了美国长达20多年的大牛市。我们经常说中国民众的核心利益在楼市，美国民众的核心利益在股市，就是这个原因。

我看到过一组数据说，截至2021年6月30日，美国的401k账户里面，余额达到100万美元的账户数量达到了41.2万个；而IRA账户里面余额达到100万美元的账户数量也达到了34.2万个，这都创下了历史新高。

你肯定记得我们前面说过，其实在美国人们可以往自己的401k和IRA账户里面存的钱也是有上限的，比如他们2022年每年可以存入IRA 的金额上限就是6000美元，所以一个人在工作年龄段里，只靠存钱可存不到100万美元，他们的账户余额之所以能冲到100万，还是得仰仗美股的持续上涨。

好，在中国的个人养老金制度细则出来之前，我们先借着美国401k和IRA预习了一下，建立个体感，相当于摸着美国过河。

当然了，三根支柱的玩法在今天也未必尽善尽美。世界银行在2005年还提出过一个五根支柱的改革思路，这个思路当时还参考了中国的探索经验，要把第零根和第四根支柱加进去。

所谓的第零支柱，就是由政府财政来扶助老年贫困者，让没钱参保的人也老有所养；第四支柱指的是，想办法在家庭成员之间构建给老年人的非正式支持，比如家庭内的转移支付，赡养和看护责任的明确等等。在中国这边，这两个角度其实已经蕴含在我们的扶贫机制和传统文化里了。

我把中国这份《关于推动个人养老金发展的意见》读下来之后，我的脑子里留下的关键词有两个：「自愿」和「长期锁仓」。

所谓自愿，指的是个人退休金制度其实是在邀请大众信任中国的发展潜力，进而拿出一笔长期、稳定的定投预算来做多本国；所谓长期锁仓，指的是从战略投资人的角度，去共担本国的发展风险，也共享它的发展收益。

这是一种有意思的利益共同体关系。市场上经常流传巴菲特的一句话：「没有人能够通过做空自己的祖国致富。」这虽然跟他的原话有一些出入，但放在中国今天的语境里，个人退休金制度似乎也正在传递类似的价值主张。

等它全面落地了，你会愿意参加吗？说说你的思路。

再见。

参考文献：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动个人养老金发展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