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你要是跟身在投资机构的朋友聊天,可能会经常从他们口中听到一句黑话叫“投早、投小”。这是投资早期项目和小公司的意思,风投圈这两年都在说:投早、投小,再加一个“投科技”,是整个行业的主旋律。
截至2021年底,中国创投市场上的股权投资机构有8658家,它们各自的强项和关注点都不同,那为什么能够不约而同地形成了“投早、投小”的共识呢?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是整个国家的意志。有一只国家级的政府产业引导基金,这两年在市场上很活跃,也帮着强化和引导了这个共识。这只基金名叫“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2020年6月成立的,是一只引导社会资本去关注和扶持中小企业发展的母基金。
等等,出现了两个词我们需要解释。什么是引导基金?什么又是母基金呢?
引导基金,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引导和带动产业往预期方向上发展的基金。
母基金呢?这个概念我们在第一季解释过,它又叫FOF,基金中的基金。母基金自己不进行直接投资,而是给子基金们当出资人,当LP,让子基金替它去投资。我们第一季讲的公募FOF基金,也是一种母基金。
不过在中国的母基金行业里,最多也最活跃的玩家不是公募母基金,而是国资母基金。有一个数据说,截止到2021年,国资母基金的金额比例超过了全行业的90%,而政府引导基金在当中又接近80%。
不过,政府引导基金也不完全能够跟母基金画等号。引导基金们有时候也兵分两路来运作:
一路资金做直投基金,也就是自己做直接投资,自己看项目,自己投项目;另一路资金在做母基金,就是把钱交给看得上的子基金,做间接投资。
像前面说的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它的出厂设置里就规定了,要同时用投资子基金和直接投资两种方式,来支持中国中小企业的发展。
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从设立到今天,它已经遴选了四批子基金的管理机构了。这又叫“遴选子基金GP”,也就是面向市场公开喊话,邀请成熟的市场化VC/PE机构带资进组,作为管理合伙人来跟它共建子基金。
市场化的VC/PE们本来也需要找LP募资,那要是能够拿到政府母基金的钱,等于还拿到了政府的信用背书,这事他们是愿意干的。
所以,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在2020年发布第一次遴选公告之后,收到了181家管理机构提交的申请,其中还不乏国内的一线机构。你要是今天去翻一翻它两年来的合作者名单,会发现从中信建投到深创投,从源码资本到经纬中国等等,都在其中。
既然市场化机构有合作意向,那政府母基金们就可以提要求了。
提什么样的要求呢?我们还拿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来说。它在2020年遴选第一批子基金管理机构的时候,就提要求了:
首先,每支子基金的认缴总规模不能低于15亿元,其中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出资比例原则上不能超过 30%,其余的资金向社会募集。这话什么意思?我最多出4.5亿,请你帮我撬动10.5亿的社会资本,我们一起来投中小企业。当然,你也可以是一只现成的,已经在募集的基金,只要方向契合,你可以找我要钱。
其次,子基金的投资方向,不用拘泥于某个行业或者某个区域,但是,整只基金要有至少60%的资金,要投向种子期和初创期的成长型中小企业。这才符合母基金的“中小企业发展”这个主题。
你要知道,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在设立之初,注册资本是357.5亿元。我们假设这些钱全都拿来投资子基金,那按照它最高只出资30%的比例,它就可以撬动830多亿的社会资本,这可就比它自己直接拿300多亿去做直接投资,规模要大得多了。
这同时,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的这300多亿,也不可能只投给同一家子基金。它两年做了三批遴选,现在已经投了18家子基金了。这也就意味着,它推动创投行业出现了18家关注中小企业发展的股权投资基金。
这就是引导基金的“引导”两个字的意义。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作为国家级母基金这两年很活跃,再配合上各种政策的引导,“投早、投小”就成了整个风投行业的共识。
顺着这个,整个2022年,创投行业里面还出现了两个有意思的现象,我也想请你留意。
第一个是,市场化的创投机构们,募资比以前困难得多。
你想想,过去大半年你自己是不是没怎么敢买公募基金?从2021年的中概股暴跌,再到2022年上半年的A股震荡,带来的结果是,不只是公募基金很难从你手上拿到钱,就连一级市场上的创投基金们也很难从LP手里募到资。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创投圈的LP们对创投基金的最关心的问题,从“IRR多少”变成了“DPI多少”。
IRR和DPI这两个词什么意思呢?IRR指的是内部收益率,也就是一支基金的账面回报。比如王富贵成立的富贵基金,它在秋香生物这家公司的A轮按估值1个亿投了进去,一年后秋香生物走B轮融资,这时估值涨到了5个亿,那么要是不考虑股份稀释的话,富贵基金的IRR就等于500%。
而DPI指的是投入资本收益率,它代表的是LP们到底能够从VC/PE那里拿回多少真金白银的分红。
我们还拿富贵基金打比方。如果富贵基金在卖掉秋香生物资产的时候,价格是买入时的5倍,那富贵基金这段时间的DPI就等于5。
500%的IRR和5倍的DPI数字上看似相等,但IRR的5倍只是账面富贵,可能很难变现,或者变现的时候不值这么多;而DPI的5倍才是落袋为安的真实回报。创投行业里现在的普遍共识是,一支基金要是存续满了5年,应当做到DPI大于等于1,也就是至少把本金都返还给了LP。
所以当投资方们开始把注意力从IRR转向了DPI,跟创投基金们在实际回报上较真儿,很大程度上说明创投基金们的募资工作在遭遇冷场。这是中国的创投行业上半年在发生的一个很重要的变化。
第二个有意思的现象是,跟创投基金们的遇冷处境相比,中国各地的地方政府们,不管是从省级到地级市,再到区县级政府,过去一年多都在热火朝天地设立本地的母基金,来扶持和发展本地产业。
就拿刚过去这个6月来说,地方新设立母基金的消息就一茬一茬的:
安徽,成立了50亿元的省级碳中和母基金,还成立了一个100亿元的新兴产业发展母基金。
广州产投,说正在设立1500亿规模的产业母基金和500亿的创投母基金。
成都高新区组建了600亿元的产业引导基金。
苏州,在把过往的各种创投基金和母基金整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名叫“苏创投”的大平台,这个平台的注册资本也上了百亿阵营,达到180亿元。
海南也成立了一支市县级的QFLP母基金,QFLP这个词有点厉害,它指的是合格境外有限合伙人,也就是说海南的这只母基金要撬动的是境外资本。
此外,就连江西吉安下辖的永丰县,也拿出10亿元设立了一个工业发展母基金,要把社会资本拉过来,发展本县的电子信息、生物健康、新材料等等产业。
……
你看,我这还只是列了一小部分。地方政府设立产业母基金这个风潮,其实在2016到2020年期间是下滑的,但是2021年突然又重新热闹起来了。
整个2021年,中国新设立的政府引导基金达到了115只,目标规模6613.62亿人民币。进入2022年以后,光是一季度新设立的政府引导基金就达到33只,同比增加了27%。从湖南、四川到河南、山东、东北,各地的政府都在下场,都在出台政策来鼓励天使投资,也去设立天使母基金。还有各地负责招商的公职人员,都突然开始聊“投早、投小”。
这两个现象放在一起,一边是市场化VC开始遇上更严苛的募资环境,另一边是地方政府产业引导基金开始热火朝天,这两件事加起来,可能反映了中国创投行业未来几年的某一种趋势:政府意志将会透过引导基金成为创投行业的主角,来决定资金的流向,决定创投行业的投资偏好,乃至决定哪个区域和城市获得更快的发展。
过去两年我们都知道,中国要产业升级,要发展硬科技,要扶持专精特新,但是具体怎么操作呢?体制的力量如果直接去干预产业,市场可能会失去创新的动力。但要是放任市场自由发展,资本和人才又不太有积极性去啃硬科技的骨头。
而政府引导基金下场,就是解决这个两难问题的一种思路。
研究机构清科有一个统计:中国市场上现有的私募股权基金所募集到的钱,至少有70%是来自国有资本和政府基金,这个比例已经远远高于2015年的30%了。政府的钱在私募股权机构里面变多了,那这个行业的投资偏好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也很呼应。在五六年前,资本行业的投资偏好还集中在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和IT领域。而最近两年,最受行业热捧的方向,已经变成了新能源汽车、生物医药、产业互联网、半导体、光伏和光电设备这些硬科技,这些国家想要的新兴产业。
那是谁先想出用政府引导基金这种东西,来引导产业发展的呢?下一讲我们来讲讲以色列的经验。它在这件事上,是很多新兴市场的老师。
再见。
技术顾问:鼎一投资、张赞松
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公司敞开聊,股票别瞎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