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村鎮銀行的倒閉實錄：加密開始在銀行業「殺豬」？

當「加密殺豬盤」進入村鎮銀行，對此缺少認知的人們一下子就進了圈套。

來源/Bloomberg

編譯/Ning

山-哈內斯此刻感到很絕望。

7月5日清晨，身為堪薩斯州埃爾克哈特一家小型銀行負責人的哈內斯正在辦公室會見他最富有的一位儲戶。也就在此時，他提出了一個略顯詭異的要求。

Heartland Tri-State 銀行的這位執行長詢問客戶是否願意借給他1,200萬美元，原因是他希望將這筆錢從一項加密貨幣投資中套現。針對此項交易，哈內斯承諾10天後還錢，並提供100萬美元的高額利息以回報該客戶。

哈內斯表示，他已經接線上一位幫他投資加密貨幣的人，但電匯出現了問題，因此目前需要更多投入，有一部分錢已經匯入了香港的實體機構。

客戶是當地的農場主，他詢問這筆錢是否是銀行的自有資金，得到的回復是保證是非銀行資金，而是個人資金，但是他仍然感到懷疑，即使他並沒有理由不相信他的朋友：現年52 歲的哈內斯是堪薩斯州西南部約1800人的艾爾哈特市的一位受人尊敬的知名人物。他不僅是學校董事會成員，偶爾在當地教堂佈道，有時在週末為鄰居修剪草坪，而且去年，他還被選任為堪薩斯銀行家協會的負責人。

儘管如此，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客戶仍然拒絕了這筆看似具有誘惑性的借款，當時蔓延全國的銀行倒閉事件正在接受審查，因此他並不是很信任這筆交易。他告訴哈內斯，這場投資像是一場加密貨幣騙局。這位農場主告訴哈內斯，如果他想拿回自己的錢，就應該立刻啟程去香港取回。

而在大約一週後，這位客戶在從一名銀行職員處得知哈內斯已經匯出1200萬美元後，他立即尋找到Heartland 董事會的一名成員，並告知這位董事自己與哈內斯會面的情況，詢問銀行是否可能有清算風險。銀行代表隨後聯繫了監管機構，7月28日，堪薩斯州銀行專員辦公室宣布Heartland破產，並正式關閉。

 Heartland 銀行外觀，來源Bloomberg

被指定為該銀行接管人的聯邦存款保險公司在聲明中表示，預計其保險基金將支出5,400 萬美元，以保證儲戶的利益，單一儲戶最高賠付金額達到50萬美元。這也從側面應證了事情的嚴重性——Heartland 銀行的總資產僅有1.39 億美元，現在卻要機構拿出接近資產一半的金額進行賠付，可看出實際的虧空金額不容小覷。幾天後，州銀行專員戴維-赫恩登（David Herndon）告訴《金融時報》，Heartland 被宣布破產是因為一場加密騙局；赫恩登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說，在聯邦存款保險公司被指定為接管人後，機構的介入就已經結束了。

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拒絕對此發表評論，該公司正在對所有美國破產銀行進行審查。哈內斯沒有被指控有不當行為，但他並沒有回答詳細問題。本報告是基於對三位熟悉導致該銀行關閉事件的人士的採訪，由於事件的敏感性，他們均不願意透露姓名。

從道奇市沿著56 號公路開車兩小時即可到達埃爾克哈特，它位於堪薩斯州西南角，是堪薩斯州與科羅拉多州和俄克拉荷馬州的交界處。在這種城市的市中心，有一座麋鹿雕像迎接遊客，也像徵了居民的堅韌與團結。

用一位當地居民的話來說，這個緊密團結的社區僅靠賣雞肉和麵條就能為有需要的人籌集到1 萬美元。而作為鎮上的僅有的兩家銀行之一，Heartland 在社區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從贊助一年一度的縣集市晚宴，到為需要醫療費用的人提供"友誼基金"。哈內斯的銀行專門為農業生產者提供貸款，是社區的靈魂支柱。但現在，該銀行所在的大樓換上了新招牌：夢想第一銀行（Dream First Bank），這是7月底收購Heartland銀行資產的機構名稱。

埃爾克哈特是一個狹小的城市，陌生人開車經過時會向你揮手，但他們也對你是誰和你的工作感到好奇，換而言之，八卦在小鎮的傳播速度仍舊很快。銀行倒閉後，來自其他州的車輛將銀行團團圍住，討論聲不絕於耳。最近幾週，聯邦調查局特工將與該銀行有聯繫的社區領袖帶到當地法院進行詢問。埃爾克哈特的居民彼此非常熟悉，他們可以根據停在外面的汽車分辨出誰在接受審問。 (聯邦調查局發言人表示，該機構既不能證實也不能否認調查的存在）。

哈內斯於1993 年在埃爾克哈特第一國民銀行（Heartland 的前身）擔任農業信貸員，以此開始了他的銀行生涯。根據他後來向堪薩斯州議會提供的證詞，他在2011年牽頭收購了這家銀行，並將其保留為當地所有。哈內斯抓住一切機會從艾爾哈特跋涉到華盛頓特區，在那裡他多次就社區銀行的重要性向國會作證。身為堪薩斯銀行家協會主席，他曾與消費者金融保護局局長羅希特-喬普拉（Rohit Chopra）面對面交流。堪薩斯州共和黨參議員羅傑馬歇爾（Roger Marshall）在2019 年將哈內斯形容為"埃爾克哈特的驕傲":

哈內斯今天在眾議院農業委員會商品交易、能源和信貸小組委員會作證，從銀行業的角度闡述了美國農村地區的農業信貸問題。幹得漂亮！

https://t.co/kFazSelLZB pic.twitter.com/vviJvFU9i5

– 堪薩斯銀行家協會(@KansasBankers) 2019 年12 月11 日

埃爾克哈特的大多數人都沒有受到銀行倒閉的影響，他們的帳戶隻是轉移到了"夢想第一銀行」。然而，股東們卻有可能失去所有投資。該銀行的股票由控股公司埃爾克哈特金融公司所有，並不在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的接管範圍內。根據2021 年聯準會的文件，哈內斯和家族成員是該銀行最大的股東之一；哈內斯當時持有約7%的股份。

其他股東涵蓋擁有當地企業的家族、教師、退休人員和農場主，其中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股東說，她不相信哈內斯有任何不良企圖。她補充道，現在這種情況，即使對虧損感到憤怒也不會有任何回報或回饋。但眾多不是股東的農場主對哈內斯感到失望，並表示那些面臨失去退休資產前景的人受到了無妄之災，因此他有權在會議結束後感到擔憂。兩位熟悉情況的人士說，實際上是銀行的錢捲入了這場加密貨幣騙局。

 Heartland銀行曾被稱為埃爾克哈特第一國民銀行。它的辦公室掛著歷任董事的牌匾,來源Blomberg

儘管如此，騙局的具體細節尚不清楚。該州銀行業專員赫恩登透過電子郵件向彭博新聞社發送了一個鏈接，鏈接內容是美國財政部金融犯罪執法網絡（Financial Crimes Enforcement Network）在9 月份發布的一份警示，該網絡致力於保護金融係統，對所謂的"殺豬盤"行為發出警告。

此模式與國內的殺豬盤並無一二，隻是其發生在虛擬貨幣投資領域。詐騙人員透過挖掘約會應用程式和社交媒體網站來尋找受害者，詐騙人員會創建一個虛假的個人資料，用於透過社交媒體、WhatsApp、Tinder 或其他約會網站，甚至隨機短信，偽裝成不正確的號碼或老熟人來聯繫潛在的受害者，目標是與受害者進行親切的討論，試圖成為他們的「新朋友」或「愛人」。

當成為具有一定信任關係的朋友後，他們會慢慢說服受害者投資加密貨幣，推薦一個看似真實但由騙子控製的虛假網站或應用程式。投入前期，一般受害者在開始時進行少量投資，詐騙者將確保在投資中獲得適度的收益，甚至會提供提現操作，以證明APP的合規性。一旦資金達到一定金額，詐騙者就會捲走所有資金消失，而虛擬貨幣帳號的匿名性很難追查。

在這樣的操作下，受害者被誘騙提供越來越多的錢──就像把豬養肥待宰一樣。根據財政部引用的執法部門數據估計，光是在美國，類似手法和其他虛擬貨幣投資詐欺的受害者就損失了數十億美元。而哈內斯，極有可能因此中招。

哈內斯明白他和他的銀行在埃爾克哈特所扮演的角色。 "他在2021年對堪薩斯州的立法者說："大家思考一下，如果許多農村社區沒有當地銀行的存在，會對它們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如果沒有當地社區銀行及其員工的支持，有多少高中記分牌、縣集市捐款、娛樂隊贊助、學校孩子的水瓶、獎學金捐贈者、民間組織成員、聖誕老人日贊助商和遊行花車會消失不見？"

夢想第一銀行並不完全是本地公司。該公司總部位於72英裡外的堪薩斯州錫拉丘茲市，它表示員工的工作不會受到這項變革的影響。繼今年矽穀銀行和Silvergate等四家地區性貸款公司倒閉之後，Heartland 這一小銀行也隨即倒下了。

至於哈內斯，他已經失業了。他辭去了學校董事會的職務，也不再擔任堪薩斯銀行家協會的職務。埃爾克哈特的居民說，他們在鎮上見過他幾次。但據居民消息，由於調查仍在繼續，他多數時間都僅能待在家裡。他那具有牧場風格的新房子–美式的，有一個籃球架和一個大後院–離聯邦調查局辦公的法院隻有很短的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