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笔记:胡泳,元宇宙看似涵盖一切,但技术最终会走向自身的反面
本篇笔记,来自苇草智酷主办的智酷沙龙119期。围绕吴桐关于元宇宙的思考,胡泳老师提出了几点。
以下,Enjoy:
北京信息社会研究所所长、苇草智酷创始合伙人 王俊秀:
下面我们换一个风格,让北大的胡泳教授来批判一下元宇宙。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 胡泳:
首先感谢吴桐用非常精炼的语言把元宇宙讲得这么清楚。我觉得应该给他更多的时间,显然他是没能完全展开的。这就导致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的疑问。
比如说我就会很好奇,元宇宙的第二条建设路线(以区块链主导的),它的主体怎么能够对抗大互联网公司?
当然我们都不喜欢大互联网公司。但是在现实当中,包括Web 3.0的努力,包括伯纳斯·李对互联网的不满,想重新改写。这些都会遇到如何对抗大互联网公司的问题。因为对方实力非常强大,而且其实已经裹挟了用户。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然可以提理想。比如将数据还给用户,产生价值。但怎么不重蹈覆辙呢?因为之前的历史已经证明,我们当年也都是欢呼这些去中心化,这些民主化等等。但后来就发现它们走到了另一面。人类怎么能不重蹈覆辙呢?
所以我还是有很多的问题待解。
因为时间关系,我简单提两点,也不算批判,就是有两个很大的困惑。
第一个,我觉得就和互联网当年席卷一切一样,现在元宇宙似乎席卷一切了。背后都是一种技术的强有力的话语。我们看似在用技术来涵盖一切,但这里正好有一个相反的方向。我们对技术的定义越来越窄了。
比如当我们今天提到技术的时候,你肯定不会认为它是喷气式飞机,你也不会认为它是太阳能发电,也不会认为它是水下养殖业。大概率你脑子里的技术就是机器学习、算法、人工智能等等。你看电视财经节目的时候,你看到一个神情严肃的播音员说今天的科技股下跌,你就知道他肯定指的是Amazon、Apples,不会是辉瑞、波音等等。
我们讲到技术公司控制我们生活的时候,我们根本不是在谈论食品工业,也不是在谈医疗产业,我们谈的就是Facebook如何,微信如何。我觉得这些标志着当代生活一个很深层次的问题:我们对技术的定义已经空前缩水了。
技术的定义已经大大的缩小。这种缩小并不是偶然的。我们现在基本上把技术定义为一种快速变化的技术,而其他的技术都被我们过滤掉。这就导致我们对其他领域的进展十分的失望,我们也不太相信那些领域可能存在一个更大的可能性。
元宇宙在这一点上是非常明显的。我们把很多很多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里。我们把元宇宙这个东西就等同于技术的全部。这就表明,我们今天解决人类自身面临的很多问题的视野是非常窄的,就像在隧道里,望不出去。这可能会产生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元宇宙只是这个趋势下最新的一个典型。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吴桐给了元宇宙一个很简单的定义,这个定义既精准又不很精准。精准是因为,元宇宙肯定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的世界,这是没有问题的。不精准的原因在于,平行于现实世界的数字世界,我们若干年前就建成了。包括我们此刻正在腾讯会议里做分享,我们当然是在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的数字世界里。
元宇宙肯定需要对这个概念再有一些更多的界定。但我觉得核心倒不在这里。核心在于我们为什么要去那个世界?为什么要离开现实世界去往那个世界?吴桐给了一个答案,可能能够重启人生。
我觉得重启人生这个事情就很大了。可能大于所谓的在里头去封疆裂土,做西部的开拓。因为它不仅是一个商业的问题,它变成人类社会往哪里走的问题了,因为要重启人生。
那可能需要回顾到,刚才翟老师也提到的,元宇宙这个词的来源,《雪崩》这本小说。很多人在讲元宇宙时,都没有去读这本小说。
这本小说是典型的赛博朋克风格。其实小说本身是反乌托邦的。在《雪崩》小说里,元宇宙其实是一个非常不酷的地方,甚至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赛博朋克的叙述中都会讲到,大企业的特许经营权掌控的世界,甚至是一个贫穷和绝望的地方。这并不是什么重启人生的地方。
那为什么元宇宙还是必要的呢?因为现实世界更加的残酷。《雪崩》的作者在后来接受《名利场》杂志采访的时候说,我们并不要寻找AR。AR是把新的东西加到物理环境中来。要进入元宇宙一定是借助VR,你会进入到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跟地方。
所以这个《雪崩》当中的元宇宙。《雪崩》的主角,在现实世界当中,住在一个破集装箱里,但到元宇宙之后变成了一个大人物,可以获得超级高端的房地产。房地产这个隐喻永远是存在的。因为房地产是阶阶级划分最好的一个标志物。
主人公在小说中的遭遇,可能就是我们将来会遇到的情况。我们通过VR进入到一个大型的、替代性的数字模拟环境,就是所谓的元宇宙。然后我们在那里,假装过上了一种美好的生活。但实际上你就是住在一个破旧的海运集装箱当中。
我并不想说我是一个路德分子。也许人就是有这种需求,在现实当中就是如此的潦倒,就像在元宇宙中开启一种新的人生。我也不反对这个。
但我想讲的意思,第一,可能未来有关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的价值会产生一个很大的争论。可能不能够把元宇宙描述为价值的唯一来源。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之间的价值的争论不大可能会得到一个完满的解决。因为我们人类既然已经把新的空间开发出来了,就一定会产生冲突。在未来,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两者势必会形成一个很大的对抗。
比如认为物理世界更重要的人,会说虚拟世界是有问题的。但是在虚拟世界中的人会说物理世界是有问题的。那可能会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就是人的分野。
我想表达的第二个意思,是要问,人是不是真的想在一个身临其境的虚拟的模拟当中度过他的大部分生活?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放出来了。
吴桐说在虚拟世界当中,参与者能获得所有的东西,很多人就要去。我觉得很可能。因为元宇宙为虚拟现实提供了这样的接口。但我去过翟老师的扩展现实实验室,我的心理感受是恍惚和晕眩。但有可能别的人不是这样的感受,他们感受到的是兴奋和快感,分泌了不管是内啡肽还是多巴胺的兴奋的东西,因此觉得太有意思了,愿意在那个地方永远待着。但我会觉得这才是更大的问题。当然要回答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
以上是笔记的全部内容。
行走稍微点评几句:一是胡泳老师自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后,就一直在北大从事与互联网媒介、传播相关理论的研究,也保持了对互联网商业长期的观察与敏感性。要有兴趣可以翻看胡泳老师一些三年、五年前写作的文章或观点,很多在几年后都得到了验证;
二是虽然这篇评论指向的是元宇宙,但行走认为对于整个Crypto世界中的金融行为,也很有启发性。非对称加密、通证激励、共识算法,Crypto领域一直深信,靠着这些技术能够解决人类社会的“全部”问题。然而真的如此吗?拥有巨鲸量级的token,你现实生活中所有问题真的就能迎刃而解吗?代价是什么?Crypto世界对物理世界施加了何种影响?
这些问题,行走同样没有答案。但会持续为大家整理更多的观点和认知以形成多视角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