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蔡钰·商业参考》第二季,我是蔡钰。
这三天,我要跟你集中聊一个三线城市:芜湖。
这是第三天,我们来讲讲芜湖这座城市的几项独特机遇。
第一个机遇是工业基因。
1950年代起,芜湖就有航空兵旅驻军。这就使得本地有了航空工业,前几年中国研制成功的歼-20隐身战斗机,做工极为精良,就是最早出现在芜湖基地的。
芜湖有了航空工业也就有了工业基因,也就有了承接其他大型制造业的内力和底气。
国内很多城市都有各自的产业基因。像我们在第一季讲过,全世界最大的5家玻尿酸供应商都在山东,就是因为山东省药学科学院在1990年代承担了自主研发玻尿酸发酵技术的使命。
第二个机遇是城市扩张大潮。
过去10年,中国的不少城市在寻求扩张。有的城市在合并周边地市,有的城市在把周边的县城改成辖区。从北京到厦门,从南京到成都,很多城市都在这么干。
城市为什么要扩张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提高协同效率,更好地发展经济。
芜湖就也从城市扩张的大潮里面受益。我们前面说过,巢湖地级市分拆之后,把辖区中的无为县和沈巷镇划给了芜湖市管理。这样一来,芜湖就有了更大的空间来腾挪产业布局。
芜湖市和无为市原本是长江对岸的两个邻居,芜湖在代管无为市以前,它的辖区只有长江以南。而现在代管了无为市,就可以把长江两岸合并起来通盘考虑了。像比亚迪产业园区就可以放到无为去;另外,要扩建大学城,也可以沿着长江两岸来规划。
第三个机遇,芜湖在中国产业转移大潮里,享受了“插班生”待遇。
怎么算插班生呢?你先来看安徽的团队角色:安徽这个角色很妙,华东六省一市里面有它,长江经济带的11个省市里面有它,长三角41个城市里面也有不少安徽城市。但在哪个小圈子里安徽都不算是主导力量,在哪都像一个不起眼的插班生。
而当产业转移在国内发生的时候,插班生的时代就来了。插班生因为不起眼,反而容易获得尖子生的帮扶。
比如在大趋势上,上海的地价摆在那里,有些产业不得不向外转移。那转给谁呢?它要是主动转给江苏和浙江,就相当于在班长竞选当中给对手投票了。那怎么办?把票投给不起眼的插班生。所以最后,可能反而是不起眼的插班生得票最多、受益最大。
所以在2020年,芜湖市政府就得以跟上海松江区政府拉通了一个科创走廊的合作框架。双方当时约定说,一个科创企业可以同时在芜湖跟松江两地注册。然后孵化在上海,产业化在芜湖;研发在上海,生产在芜湖;前台在上海,后台在芜湖。你看,这合作多紧密。
在中国的省份里,江西也享有类似的插班生红利。2015年深圳的房价暴涨,江西的省会南昌就在接下来的十三五期间,承接了594个来自珠三角的产业项目。
第四个机遇,过去近20年,高铁网络正在重构中国。
中国的高铁网络是从2004年开始兴建的,到了2021年,通车里程已经达到了4万公里,是世界上其他国家总和的2倍。
而芜湖作为一座中部的小城市,也在被高铁改变命运。
罗胖给我转述了一个故事。你知道,保险行业是非常爱开会,非常爱培训的。罗胖就有一位中国人保的朋友,这些年一直在负责组织集团的全国培训。10年前,人保集团安排培训要么选北上广深,要么选海南这种旅游城市。但这两年大家都不爱去这些老地方了,更爱去安徽、河南这种中部大省。
为什么呢?因为各个城市都通高铁了,保险从业者们一盘算,发现从全国各地到安徽河南的时间和费用成本都差不多。于是都愿意在这里培训。
而芜湖,又正好是全国的60个铁路中心枢纽站之一,一张高铁票就能够直达全国3/4的地区。于是芜湖借着高铁,也开始变成一座全国性的“会客厅”。
有了人的聚集,交易和创意发生的概率就增大了。这是连同芜湖在内的60个高铁枢纽城市共同面对的新机遇。
这还没完,高铁网络不但能够促成人才在芜湖这样的城市交流,还能够促成他们在这里沉淀。
这又说到了小城市们的第五个机遇:小城市们可能得以躲过“工业的灰烬”,得以孵化和保持独特的文化样态。
“工业的灰烬”这个概念是来自苹果的一部科幻剧,叫《人生切割术》。讲的是一家公司往员工大脑里面植入芯片,让员工在工作时间只有工作人格,完全没有生活中的记忆和情绪;下班以后又只有生活人格,又完全不记得工作期间发生过什么。
这部剧就借着一个角色之口,说出了一句经典台词,“工业的核心是灰烬”。这句台词其实是玩了一个英文的拆字梗,因为工业这个单词Industry的中间四个字母正好是灰烬的单词Dust。
这句话是在说,工业把人性给拆得支离破碎,用人性的碎片来支撑工业系统的运转。所以对人来说,只剩下灰烬。
科幻剧为了追求母题的深度,难免要设置极端情境。但“工业的灰烬”这几个字确实点出了效率背后的代价:尽量抹杀个性来追求效率。我们今天到每个城市都能够看见星巴克,都能够看见万达广场、711和蜜雪冰城,这就是城市的标准化。
而相比标准化的大城市,小城市却保留了更多的原住民。《商业参考》以前讲过,文化是生活在时间里的堆叠,而不是工作的堆叠。原住民们能在社会结构里保持强势,也就更容易保留本土趣味,构建原生文化。
去年我收藏过一个旅游目的地:安徽黄山的汪满田村。这个村子每年元宵节前后会办四天的鱼灯会,家家户户都会用纸扎成鱼灯,载歌载舞来祈福。我后来发现,整个安徽连同无为市在内,不少地方都有这个民俗,已经流传了几百上千年了。你要是在小乡村昏暗的夜里面看鱼灯会,真的像一条一条透亮的大鱼在空中巡游,非常壮观、漂亮,像一出实景版的《大鱼海棠》。
那这些民俗仅仅是旅游纪念品式的存在吗?当然不止。2021年有两部电影你可能看过,一部叫《雄狮少年》,讲广东的舞狮故事的;另一部叫《爱情神话》,讲沪里沪气的上海中年爱情的。这两部电影在当时都掀起了本地人对本地文化的热议,和外地人对这两个地方文化的好奇。
所以我想说,各个地方的本地趣味跟当代生活一结合,就有机会形成独特的文化和叙事,这恰恰能够对抗“工业的灰烬”。我们一直讲,叙事能力正在变成核心的产品能力。那叙事能力从哪儿来?就是从这些小城市、小地方原生的、非标准化的文化当中来。
这两年网上有一句流行语叫“芜湖,起飞”,借用的是芜湖跟“呜呼”的谐音。因为这个梗,不少年轻人开始觉得芜湖是一个值得打卡的网红城市。“芜湖,起飞”这句话怎么流行起来的呢?是来自一个名叫“大司马”的游戏主播,大司马自己就是芜湖人,他在解说游戏的时候特别爱用这句话来表达兴奋,网友们就把他的口头禅变成了流行梗。
这些年安徽还长出了一些有趣的全国性消费品牌,比如三只松鼠,做坚果的;老乡鸡,做土鸡炖汤快餐的。它们面向全国讲品牌故事的时候,就多少借用了安徽的本地文化:三只松鼠借用的是徽派炒货这个概念;老乡鸡最早做的土鸡汤,也是来自安徽合肥的一道传统名菜,号称是汉高祖刘邦时期的贡品。
那么,人才和创意要沉淀在小城市的生活里,是必须要把割舍掉大城市的先锋文化作为代价吗?
也未必。罗胖有一次就唏嘘说:
他大学毕业的时候,玩命也想留在北京,因为当时他觉得,北京是文化艺术中心,有人艺剧场、北京音乐厅、工人体育场,多好玩,多有意思。但是,他要是改到今年才大学毕业,那他认为北京对他的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大了。因为他的想法就变了,他就会想,不就是北京吗?有什么好演出,买张高铁票4小时就从芜湖到这儿了。他完全可以既享受芜湖的低房价,又享受北上广的文化资源。
你看,这又回到了我们前面说的第四个机遇:高铁网络重构中国。
好,这是我想请你留意的,芜湖这样一座普通的内陆三线小城市,所赶上的五个独特机遇。你可能已经看到了,这些机遇相对大城市来说能算独特,但放在其他的小城市里却是共性。
像我们在46讲讲过的郑州万邦市场,郑州之所以能够建成全国最大的农产品市场,也是受益于高铁枢纽这个机遇。
再比如独特的叙事素材,很多的小城市也都有。像你要是遇见潮汕人,夸一夸他家乡的英歌舞,潮汕人会觉得你很上道;你要是在柳州看见谁的车头上摆一具小小的棺材,你说一句“升官发财”,柳州人也会觉得你有点懂。
我们以前讲过,“国内大循环”正在成为最重要的经济叙事。站在全国统一大市场的角度,一座城市有哪些独特的机遇和禀赋可以用起来,让自己被大市场需要、记住和喜欢?这个问题,小城市和小城创业者们,找到一个答案就是一个巨大机会。